一炷香过后,韩昌君手中的竹简已经拖在地上,像一挂流淌着金水的瀑布。
院中每个角落都听得到他的声音,这声音如泉,非但没有嘶哑,反而愈发雄浑。
就这样,叶奴听过一场人生大戏。
数月之前,他还在韶州教坊里弹着岭南各类不知名的民俗小曲,现如今,却又要跟着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重学琵琶。
下晌,各乐班子弟行拜师的礼仪。
贺连因家里卖的是天竺的香料,特立独行要参拜拈花一笑的摩诃迦叶佛像,别家少年郎有一心向道的,挂起太上神像。
韩昌君跽坐打盹,又过了一炷香才悠悠地开口,寂住胡闹:“都说圣上修道,可圣上也在东都洛阳凿建佛像,所以人各有其信,这没什么,某只说三条铁律。”
其一,不得私自进入朝中官员府中或其他官署衙门进行演奏;其二,不得在皇城之外卖艺或收授生徒;其三,不得与良户或官户女子通奸。
直到这时,叶奴侧过脸,才发现贺连的眼眶是红的。
叶奴道:“你怎么哭了?”
贺连道:“没哭。”
叶奴笑了笑:“我家比你还远呢。”
贺连甩开袖子:“你懂什么滋味!”
贺家业大,庶子因受长房排挤,十个里八个都被送去官宦或宫廷中为侍,混得好就算是一条后路,混得庸了,也不必再牵挂。
自贺连入太乐署,除了韶娘的仆人老六会时不时偷给他送钱,贺府,就像一方禁地,从未对他敞开过门。
周围的子弟全看过来,贺连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中。
叶奴想了一想,贴近贺连的耳朵:“别怕,你学着我做。”
语罢,叶奴挺身一跪,膝行至韩昌君的面前,猛的一顿磕头,磕得额头上血糊糊的:“师父在上,弟子今日一拜,余生砍手指断骨,全听凭您的一句话。”
韩昌君握过身边的拐杖,抬起叶奴的脸,朗声笑道:“这口气,劲头足。”
贺连见此,倒回眼泪,一改往日的骄奢,也跟着俯首磕头,认下了此桩师生恩情。
对于长役乐伎而言,认师分班只是一个开端,而秋院的一个铺位往往才是其一生的归宿,是日,叶奴终于有了这样一个铺位,还有了用于出入皇城的鱼符。
去春院搬铺盖时,花瓣落了一地,几位仆从挥着扫帚,哗哗地清理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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