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顿了顿,压住昏沉的醉意,继续说道:“另还有几件薄礼,敬献给裴兄。”
这份礼,正是宣政时张仲臣提供的永济渠黑账册,顾越复奏时只用了一小部分,而剩下的部分还记着沧州沈刺史和兵部吴侍郎等等,除了王庭甫,朝中无人知晓。
裴延手中微湿。
越是到关键的时候,越是要懂得忍耐,数月以来,他为保父亲裴耀卿的仕途,为守家族的荣辱,只办诗社,不谈政治,几乎成为了一个闲情山水的隐吏。
直到顾越突然捅破这层窗纸。
顾越认真的时候,从来都把话说得露骨而明白,他跑过市井和乡里,对即将到来的这场空前的饥荒有自己的看法。
一来,边陲之地多有肥沃之壤,若令其适当屯田自给,就能节省军用的粮食,补缺关中,二来,赈济粮抵达关中,需要经过三省、户部、金仓二司等等十余关卡才抵达州县,层层剥削,损耗过大,三来也最紧迫,便是京户贪婪,大肆屯粮,抬高粮价,逼迫灾民卖田,从中谋取暴力。
要解决问题,似韩休死谏显然不行,关键就在于,萧乔甫把持朝政已有时日,人脉很广,与军中和旧族都有不少交情,如此泰山压顶,哪条都不太容易变动。
说完长篇,顾越拉着裴延道:“故而,如今情势,只能由令尊执掌朝政。”
裴延暗暗吃惊,不说话。
顾越接道:“裴兄,我藏着这些账册,既无用又觉得烫手,而你身在中书省,眼界更高,挑挑拣拣,总是有能用得上的地方,这样,过三四日,我把它们整理齐全,原封不动地送到府上,谁都不会知道。”
裴延沉默片刻,反问了一句:“这县令叫张仲臣?”
顾越道:“正是,此人材优干济,有治理地方之能,只可惜被刺史压制,十年不得提拔,对,裴兄若不信任我,大可私下里去找他。”
裴延道:“没必要,我信你,且等候回音。”
听闻此话,顾越顿住,忽觉得酒气扑回胸肺,忙是醒了醒神,答道:“年年新诗换旧词,我一介寒门,除了块荫庇什么也不求,不过是,万死不辞家国事。”
二人就此别过,顾越长舒口气,叹自己,就这么又完成了此生的一件壮举。
他知道,得先置办好宋州的土地,才能让韦文馗暂时放松警惕,为之后的动作争取时机,他也知道,这样做根本称不上为家为国,只能算卖主求荣。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不为任何,只为那在象背之上一颦一笑皆是戏的小乐官。
玉漏一点一滴地报着时辰,一堵朱墙外,李归雁三兄弟的唱腔此起彼伏,圣人李隆基与诸王论赏过诸伶,起驾回宫,百官恭送,花萼相辉楼的夜宴宣告结束。
彼时,顾越从正西出,乘马车驶至兴庆宫的侧门,门里是叽叽喳喳的梨园人,门前还堵着各式各样轩昂的马车。
李归雁等另与岐王府有约,李暮和许合子在夹道里幽会,雷海青拿着串樱桃,登上梅妃娘娘的辇。
吉昭仪被召幸,只托人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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