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细细地观察,就会发现,茅屋虽然破旧,里边却有着较现代化的装备。
外间,在那张旧木桌上,在一只旧毛巾的下边,悄悄地摆放着两部电话机,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黑色的,那红色的是外线,那黑色的是内线,那电话随时可以拨通中国乃至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在那些简易床铺的下边,隐隐可以看见装有暖气设备的管道和一排排铁制的暖气片;在门的后方,在一个很不显眼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台可以控温的电热水器和一些茶具。
里间,也是有床铺的,床上铺着蓝格格的粗布床单;就在那粗布床单上,放着一只进口的十七波段的收音机,那自然是收听新闻联播用的;在被旧立柜挡着的一张旧办公桌上,还有一只白色的电话机,那是一只专线电话;在立柜外边,放的是一对木制简易沙发,在沙发中间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只在十五公里范围内有效的对讲机,如果他要说什么的话,在几秒钟之内,他的声音就可以传遍呼家堡的任何一个地方老人也并没有睡去,偶尔,他的手指会微微地在木制躺椅的扶手上弹动一下,当他手指弹动的时候,就会露出压在他手心下的一只小钥匙,那是一只看上去很普通的钥匙,只不过有些精致罢了。
然而,却没有人会知道,这其实是一台"
奔驰500"
的车钥匙,它价值一百二十多万呢!"
今天是老人的生日,是他的六十大寿。
可他却默默地躺坐在这里,整整一天了,谁也不见。
在这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似乎都在把玩那只小小的车钥匙。
他特别喜欢钥匙贴在手指上的那种感觉,那凉是光滑的、沁人的,有肉感的。
那只明锃锃的车钥匙在他的手心里跳跃着,给他带来了圆润的、丝丝缕缕的娱悦。
有时候,他把它扔起来,听那落在桌上的"
当"
一声的脆响;有的时候,他又把它拿起来。
用力地贴在脸颊上,在脸上印出一个椭圆形的印痕,他喜欢这样。
可他的心却并不在车钥匙上,他的心是在漫长的六十年中游荡日子很碎呀,不是么?日子是一天一天走过来的。
呼家堡虽说地方不大,可也费了他四十年的心血啊!在这四十年中,他先后有过七次危机,那七次,每一次都让他绞尽了脑汁,可他终于还是走过来了,他创立了一个新的呼家堡,一个在豫中平原赫赫有名的呼家堡。
他值呀!可他的思绪却时常出现恍惚,有时候,他会蓦地睁开眼来,眼里透出一丝警觉,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尔后他又慢慢地闭上眼睛,重新回到平静中。
是呀,有些事情是可以言说,能说的都在这块土地上矗立着;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言说的,还有些事情是他不想言说的,那些事情都装在他的脑海里,在闲暇的时候,它会悄悄地溜出来他也常常忆起童年的一些往事,那往事是零碎的,一片一片的,不知怎的,当静下来时,就会陡然跳出一片来在一个场光地净的日子里,他看见他和一些八九岁的娃子在场里玩"
中状元"
。
那时候,"
中状元"
是乡下孩子独有的游戏。
娃们在光溜溜的场里脱下一只破鞋,尔后鞋尖对着鞋尖竖起来,垒一个小小的宝塔。
于是,孩子们就排成队,手里提着另一只破鞋去砸那"
宝塔"
,看谁砸得准。
每砸倒一次,娃子们就喊:"
中了!中了!"
接着重新再垒,垒了再砸。
那时候,他中了多少"
状元"
哪!那破鞋像箭一样地甩出去,甩出一股子脚臭气,在翻飞着脚臭气的场院里,娃们齐声高喊:"
中,中,中状元,骑白马,戴金冠!"
想起童年里的这段往事,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头,默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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