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长时间以来,海里头一次听到石风的声音。
低沉,平淡。
他说:“海里,回吧。”
他的背影,笔挺和孤单。
孤单,真是悲伤的词,看一眼,就想让人落泪。
袁娘疯了。
有时候让人觉得她疯了,站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哭哭笑笑,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她是正常的,买菜,做饭,裁衣裳,裁出的衣裳跟以前一样的好。
幸亏石风考完了中考,能天天呆在家里看住袁娘,否则袁娘一人在家,真是不能让人省心的。
李妈几乎天天跟着袁娘,寸步不离,袁娘精神正常,在家裁衣服的时候,李妈也呆在她旁边窜贝壳项链,俩人乐呵呵地聊着天,袁娘自言自语哭哭笑笑的时候,李妈就把她拉回屋,像哄孩子似的哄着。
李爸私下问石风:“你娘这样了,要不带她去看看?”
石风点头,却也是不详说,没人知道这个村子里最有名的好学生会在死了爹,疯了娘的生活里怎样挣扎,海里同样不知道。
海里放学的时候总会先去袁家,她去的时候通常是石风在做饭的时候,海里背着书包朝厨房望进去,看见石风穿着白背心弓着身子在水槽里洗菜,这时候海里才发现,石风已经长得好高了,她得拼命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
她站在厨房外面问:“石风哥,要我帮你洗菜吗?”
石风转过头来看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笑容了:“不用,陪着我妈吧。”
海里点点头,但站在门口没有走,磨蹭了一会儿,依旧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小声地说:“明天中考成绩就出来了……”
说完,抬起头,紧张地盯着石风的背影。
石风没动,自来水哗啦哗啦地流着水,傍晚的太阳余辉照旧很猛,从窗外打进来,把自来水的颜色照得金光闪闪,石风把水槽里的青菜拣出来,放到砧板上,他一边把手上的水甩掉,一边简短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海里忍不住扁了一下嘴,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她转过身,离开厨房,走去客厅,袁娘正在踩缝纫机,嗝哒嗝哒地声音从脚踏板里传出来,漂亮的蓝布在缝纫机的枕头下旋转,袁娘的手还是这般巧,在缝纫机前一坐就能坐上一个下午,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她能变出许多好看的衣裳和裙子。
海里敲着袁娘的神态,走上前,站在了旁边,叫了声:“袁娘。”
袁娘没听见,或者说,听不见,眉开眼笑地两块蓝布缝合在一起,时而抬起头,对着窗外笑。
含着眼,抿着嘴,眼角拉出长长的鱼尾纹。
这样的笑海里见过很多次,每当袁爸从外头回来时,满头大汗,风尘仆仆,推开院子里的门走进来的时候,坐在缝纫机前的袁娘就会散发出这样的笑容,整个人都是满足的。
海里站在旁边看着袁娘,知道袁娘不会在意她的话的,她的大脑,她的心,她的精神,她的注意力,有一半似乎都跟着袁爸一起走了。
面对这样的袁娘,海里才敢说出真心话:“袁娘,明天石风哥的成绩出来了,我舍不得石风哥离开……”
袁娘依旧对着窗户傻愣愣地笑,不知听没听到。
中考成绩还是公布出来了,而这一天海里也考完了期末考,从学校出来,走出校门,没走两步,就听得后头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叮铃铃。
铃铛打了两声。
这铃铛声特别熟悉,能想象到铃铛处磨损了一小块铁锈,显得铃声些许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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