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昭仪提到她祖父,那是脸架子早就模糊,但身形格外清晰地篆刻在脑子里的人。
瘦高的小老头,府上养了个躺着比站着高的先生。
平时没什么大爱好,闲了喝喝小酒、下下围棋,年纪再大点儿,含饴弄孙,连应酬都极少。
可就是这样的人,受了冤枉,下了一个月大狱。
后来接出来,自己和自己较劲儿,没过多久就谢世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老古话真是千年万世都不过时。
就像现在的情境,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一片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譬如这墙根儿,阴影底下又冷又浊。
祖父那时候任京兆尹,断的全是皇城里的案子,一辈子刚正又审慎,口碑也极好。
他别号慎斋,所以京里人都管他叫慎斋公,直到今天,当初打过交道的老人儿提起他,还直竖大拇指。
可皇城根下,捡起一块砖砸进人堆里,十个有八个和皇上沾亲。
京里的案子不好断,光照律法办事反倒容易,然而有时候律法也只是幌子,皇上要谁生,要谁死,你心里得有谱儿。
万一时运不济,上意偏颇了,宫里的主子下不来台,那窟窿由谁来填?当然是你。
慎斋公就是给填了窟窿,出狱是皇上念他&ldo;著有微劳&rdo;,并非翻案。
但事实如何,皇上心里有数,因此给他的儿孙们一再加官。
他们这些人呢,得忘了好歹继续活着,不能记仇,还得感激主子皇恩浩荡。
星河嘲讽地一笑,连她这个官,也是踩在慎斋公的肩头上得来的。
本来不需要优恤,优恤到最后一家子和简平郡王牵扯不清。
左昭仪的那句&ldo;好好给主子办差&rdo;,主子并非指太子,是指简平郡王。
听主子的话才是好奴才,可惜她一点都不想当奴才。
进入控戎司后逐渐尝到了甜头,权力那东西,沾染了会上瘾。
原先还只是在文书上转圈子,一旦拿住实权,大展拳脚的时候才真正来临。
抬眼看日头,已然散朝了,她加紧步子赶回东宫,过嘉德门便是崇教殿,那是太子理政的大殿,左右春坊矗立两旁,宫门都有站班的侍卫,一个个甲胄加身,威风凛凛的模样。
通常宫女不许从这里进出,女官却没有限制。
星河不属于这两个机构,但常跟在太子身边,同舍人、赞善等都算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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