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默然片刻,道:“你的想法总是与我不同,似乎比我想得长远一些。”
谢开言伏地不动说道:“叔叔可曾见到我们南翎灭亡之后,越、湖、七这三州的近况?”
谢飞默然不语。
谢开言道:“看来叔叔已经知道叶沉渊推行同化政策,将南翎旧日三州设置都督府并入华朝的事情。
叶沉渊作为当朝太子,用华朝长官治理南翎旧郡,要三州遗民学习华朝礼仪及文化,这些举措都没有过错。
只是他素来不喜欢降民,轻则流徙重则坑杀,将连城镇变成军镇统治,将南翎三州变成圈养奴隶役民的地界,这等做法,实在是有违明君之义。
我等若不早日图谋,另寻他处,明年之后,便是华朝新一轮的奴隶。”
寂静的大堂内,张初义突然啧了下牙,插嘴道:“小童可不能这么说,据我所知,那太子沉渊可是待你们极好的。”
谢开言挪动膝盖,朝张初义跪倒,说道:“义父也知小童是残破之身,活不了几年,小童先死后死并没有多大区别,然而谢族力量长青,遗民没有归顺华朝之意,小童只是想先安顿好他们,再去个清净地了结残生。
至于义父说的太子待我之情——”
她顿了顿,低头说道,“因身份使然,小童无福消受。”
张初义咧嘴一笑:“我的国丈梦做没了。”
谢飞转头看了看张初义,张初义马上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肃容站立。
谢飞叹道:“你随我来。”
谢开言随即跟着谢飞走出藏身的民宅,走向了春日暖阳下的故土旧国。
阔别十年,她第一次回到了乌衣台。
朝上看,千级石阶蒙上一层萧疏落叶,玉石板砖皲裂开来,长出半丈高的青草。
往下看,坊门落出斑驳之色,往日林立的小楼坍塌了半边栏杆,随风斜挑着布帘幌子。
昔日繁华的城台变成凄清废墟,谢开言环顾四周,内心极为伤感。
谢飞仔细瞧了瞧她的眉目,突然伸袖掩住她的双眼,说道:“先陪叔叔去外面走一圈。”
谢开言素来听从族叔之言,当即站立不动,任由谢飞取来一顶纱帘帽子盖在头上。
伪装一番后,两人徐步缓行,沿着乌衣台下的旧城走了一遭。
文谦曾说过,南翎国破之日,七千遗民辗转流徙华朝大地。
然而七年过去,遗民成为流民,又被遣送回故土,列为奴工编户,受华朝特派的官吏统治。
他们的语言及民居习惯已与华朝同化,出工时穿短袖长裤,呼喝着民歌号子。
新生的孩童辈少了很多的故国愁思,舀着花枝拖做竹马,哒哒哒地穿过大街小巷。
督促上工的小吏们虽对奴工凶神恶煞,好在不理会乱蹿的孩子们,通常都是吆喝着“去,去,去,小狗崽子那边玩”
,便将他们推远。
谢开言隐身城墙之后,看着故土旧民排列两队低头朝海边走去,内心总觉悲戚。
他们像是一条无声而压抑的长龙,一点点游向大海,却没有等到锦鳞腾渊的那一天。
纵目一看,海岸线上围聚着一层水泊楼栈,几艘将成形的大船漂浮在木台锁链后,沐浴着春日华彩。
谢飞淡淡开口,解答了谢开言的疑问。
“叶沉渊历时数年打造十座城堡楼船,称之为‘浮堡’,据说要开往东海青龙镇,寻访海外仙山。
必要之时,他也会装运军备物资绕过海洋,去北理侧翼攻击,只是路途过于遥远,他想要快攻抢占北理,这些浮堡就派不上用途了。”
亲眼目睹繁华而盛大的船坞,谢开言也不禁点头:“的确像他的行事作风。”
两人面临徐徐海风寂静站立一刻,远视海天相接的水面,各自沉顿无言。
过后,谢飞才说道:“你当真想好了去北理?”
谢开言回道:“想好了。”
“北理不同南翎,文华制度均有差异。”
谢开言再点头:“我知道。
南翎国重诗书六艺,与华朝文华差异不大,但是北理多风沙,民生艰难,宗主又各自为政,使皇权力量被削弱,这些也是叶沉渊先攻我南翎后灭北理的原因。”
谢飞叹息:“你倒是头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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