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惨然一笑,一步步向后退去,道:“莫不是看我失魂落魄、神魂颠倒,觉得十分有趣么?”
楚晙脸色异常难看,手握紧了椅背,眼中怒意翻腾,清平恍若未见,转身快步离去,在雕着百鸟逐凤的殿门前驻足回首,隔着重重帷幔,突然道:“那夜在船上,我真的想过,若是使团被扣压在西戎,二三十年不复得见,我又该如何?”
水渍没入脚下砖缝,话音刚落,她先自己失魂一瞬,而后觉得自己内里空空,好似只剩下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魂魄早已随着今夜的话散了个干净。
“想来黄泉再见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殿下,我从不怕死,我等的起,只是——”
清平倏然住口,最后一魄随着话出也不见了踪影,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一句梦呓:“——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打开门离去,夜风长驱直入,吹的殿中烛火摇曳,帷幔微晃,楚晙坐回椅中,那句痴人说梦仍回荡在殿中,合着窗外的雨声,融入漫漫长夜中。
所爱骤雨初歇,水滴从青瓦檐滑落,在寂静深夜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清平立在宫门外,刘甄提着一盏宫灯送她出来,有些踌躇地站在她身侧,却不知要怎么开口。
她二人之间仿佛隔着天堑,再也不是从前相处的样子。
刘甄沉默片刻,缓缓道:“回去好好歇息,说不定过几日,殿下又要召你入宫。”
清平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更深的夜色中。
她忽然有些了悟,那高踞主位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女,并不是偎依在窗檐下,看雪洋洋洒洒的爱侣。
曾冒雪前行数日,连夜赶赴月河战线,寒风呼啸中她们对立而视,托付彼此心意;绚烂星河下,她也曾为她挽发,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如今,这些都已经化为记忆中模糊的一隅,哪怕她再如何竭尽全力去回想当时的心绪起伏变化,再也不会有分毫触动。
脑海最为清晰的,竟是从草原到云州那些不眠不休逃亡的日子。
“多谢。”
她低声道,神情有些萧索,“我自有分寸。”
刘甄脸上露出不忍,从她一如既往的平静中读出某种深切的痛楚与隐忍来。
楚晙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她虽知道大部分的事情,但依然不能为清平做些什么,愧疚与无能为力让她感到无比的煎熬,她忽然道:“清平,若你想走——”
清平突然按住了她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深夜的墙外传来踢踏马蹄声,刘甄猛然住口,额头蒙上了一层薄汗,清平若无其事地松开她,从她手中取过那盏灯,道:“回去的路太暗了,这灯便借我一用,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你。”
她提着灯向外看去,天枢驾着马车到了跟前,道:“李大人,请上车吧。”
刘甄怔怔地看着她提着灯上了马车,灯光照出她的脸,如同开锋的宝|剑般,眼角眉梢褪去了原本柔和,变的有些锋利冰冷,光影勾勒出鼻梁到嘴唇的线条,呈现出种动人心魄的美。
刘甄不免有些心惊,她与清平相知相识,如何不知她是怎样的人?但此时看她的模样,竟然连往日的一点影子都寻不着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似的!
清平看向她,眼瞳中流转着浅浅的光,她微微一笑,张口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天边泛起鱼肚白,宫人关了门。
刘甄走在宫道上,以口型相仿,在心中把清平那句临走前无声的话给念了出来。
“记住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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