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信很醒目,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只满满一整页的白纸黑字。
【对不起,没说一声就走,因为对着你实在说不出来。
出来这两年我经常想以前的日子,你总告诉我要往前看,所以我一直没敢和你说,其实我觉得和你一起蹲监狱那几年比后面出来这两年要开心,你肯定会骂我没出息。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这个人特别烦。
我告诉过你我是怎么哑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些年你也没再问过我小时候的事,所以我也没机会跟你说,其实小时候我特别想在楼下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带我,然后有一天对门新搬来一家,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因为大人要忙活搬家具,就把她先放在我家。
我俩整整玩了一个下午,翻绳,折飞机,吹泡泡,还有过家家,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很开心,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可是茶几上摆着小疯子的烟,我拿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整个人有些发空,于是尼古丁在胸腔中畅通无阻,久久,才不情不愿地从口腔和鼻腔散出来。
我又一连吸了好几口,香烟很快燃烧到了末端,感觉很舒服,好像漂在海上的人忽然抓到一块浮木。
也许要不了多久还会变成遇难者,但此时此刻,谁会去想呢。
把烟屁股丢进隔夜的茶水杯里,我又给自己点上一根,轮廓模糊了的家具映衬着袅袅升腾的烟雾,像一幅泼墨山水。
我坐在地板上,倚靠着沙发边缘,整个人进入一种难以描述的镜像里,似梦似醒,亦幻亦真。
……【给。
】【干嘛?】【抽一根,舒服点儿。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抽烟。
】【那你买它干啥?】【谁买它啊,打赌赢的。
】……这是上一次抽烟时候的事儿了,刚从禁闭里出来的我整个人像魔怔了似的,感官麻木,反应迟钝,然后小疯子给了我一包他打赌赢来的烟。
那之后,我好像再没抽过。
不,又或许后面也零星的抽过几回,呵,谁记得清呢。
花花的信躺在地上,安静柔软得像一封情书。
不用去读第二遍,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
他说他最怨恨的小朋友不是一开始就不搭理他的而是那个和他玩了一天之后又跑掉的;他说比起一辈子没开心过,宁可偷来这么一段时光;他说我不会再粘着你了;他说哥,保重。
我是一个记性很破的人,可我却能清楚地数出来这么多年花花叫了我几回哥。
因为,就两次。
一次是上回用手机打字,哥,我,然后就没了,因为我没让他说完。
一次就是这回,终于说完了,却是告别。
如果是电影,这会儿就该峰回路转了。
比如花花忽然回来了,这是喜剧片;花花没回来,但我马上追出去然后就顺利找到花花,这是爱情片;我马上追出去可是没找到花花,我自己让车撞了,这是韩国片;我没追出去也没让车撞而是直接拨通了花花的手机,对方接起却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然后告诉我这号码他已经用了许多年,这是惊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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