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父君与我不同,或许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他觉得纯臣不易利用,不如有私心的能臣。
他一世为臣,多数时候是站在臣子的角度去思考大局。
我二爹虽名义上是大司马大将军,但也是陈国的凤君,过去还是武林的盟主,是永远的上位者。
坐的位子不同,看待局势的眼光自然也不一样。
早些年,裴铮与父君相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圆滑地周旋于各党派之间。
父君理想中的朝廷格局,就是三派鼎立,以互相制衡实现朝政稳定,避免一党独大,功高震主的局势出现。
这样的朝局维持到了明德十三年,不曾有过丝毫差错。
然而父君却在离职之时,似乎有意打乱了这一局势,他拂衣而去,留下了崇光元年的朝政乱相,那时我看不明白,也没有想过去问,只是不动声色观察着。
裴铮因师从父君,为相之初,处世之道与父君相似,有小沈相之名,但不过三年,便没有人敢再这么唤他了。
我总觉得,是父君看错了裴铮,这人伪装得温良顺从,事实上却多了一根如我二爹那般不甘居于人下的傲骨,一日得势,便嚣张跋扈。
父君当初有意拨乱朝政这一潭水,却是要让裴铮趁机立威,拨乱反正,肃清怀有异心之徒。
一朝天子一朝臣,明德朝的老臣陆陆续续被裴铮除掉了,只剩下最后的苏党,如果有一日苏党也折于裴铮之手,朝廷岂非他裴铮一党独大——这原是父君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他扶持裴铮之初,可曾想到会有这一日?我并非不赞同父君的政见,但到底像二爹更多一些,即便能力远不及二爹,不足以掌控全局,却也不能任由自己为他人掌控。
纵然那人是裴铮。
过去我势不如人,只能在他面前装傻,但装不了一辈子,是我的,终究是要收回来的。
我让易道临先着手失火案,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都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失事现场的火已经扑灭了,剩余烟火也已经被隔离,但其他一切都保留原样,我让卫兵将整片地区圈起,以防有人做手脚。
不治死亡的是离失火点最近的一个小卒,背部据说被炸出一个血窟窿,爆炸开的烟火引燃了附近的存货,其他人因为跑得及时,多多少少保住了一条命。
易道临勘察现场,我另外派了一队人清点损失。
因为失事地点靠近官署,许多资料卷宗又属易燃,清点之下,才发现最近一间资料库几乎被烧毁了将近七成。
我眼皮一跳,问道:“被烧毁的都是哪些?”
“回陛下,被烧毁的资料包括历年官员考核记录,各郡县财政年报。”
倒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资料卷宗,失火之时,众人都忙着救人救火,那地方因火势太大又素来没有人去,因此救火稍迟,毁损过半。
女官署亦被殃及。
裴笙手臂划伤,右手灼伤,上过药后便也无大碍了,此刻正领着几位下属清点现场,被烧毁的是部分宫人的名单资料。
“陛下。”
裴笙见了我,福了福身,声音也微哑。
“裴学士,此处便交由你和易卿家了,寡人另有要事。”
我干咳了一声,隐约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裴笙微笑着说是,又向易道临行了礼。
如今易道临的品秩高于她,向他行礼也是正常,不过易道临似乎不怎么待见她,眉心微皱了一下,别过脸去,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我素知易道临不看好苏党,对裴铮更是没好感,没想到他连个小女子都不放过啊……裴笙方才好歹算救驾有功了,我回头还得封赏她一番,此刻见易道临这般态度,也有些尴尬,便继续干咳,说:“那什么……两位卿家合作愉快。”
这两人,似乎都没怎么卖我面子……我摸摸鼻子,灰溜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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