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妇人在族中辈分很高,狼王都要叫她一声姑姑,她一开口,一时没人当众反对,只有心里苦的大总管嘴唇动了动,被老妇人凌厉的一个白眼瞪了回去。
曹春花与陈轻絮对视一眼,好生为难似的皱了半天眉,终于不情不愿道:&ldo;那……行吧,既然是&lso;红霞&rso;夫人的承诺,我们也少不得勉强试一试,就等您的好消息了,告辞。
&rdo;等他们两个外人从后门的密道离开,一屋子的北蛮贵族这才炸了锅。
大总管欲哭无泪地对红霞夫人说道:&ldo;三婆婆,您老人家方才是没听清我的话吗?王铁了心的要把这一战打下去,连世子都打了,您看我这头……就这……王的原话是紫流金没有就去挖,物资不够让尸、让诸位掏腰包!
&rdo;红霞夫人没来得及说话,一个中年男子已经勃然作色:&ldo;他怎么还在做自己的春秋大梦?是想打过玄铁营防线进攻中原还是想等着西洋猴子给送吃喝?我们准备了二十年,凑了十万勇士、数不清的火机钢甲、冒尖的干粮和肉干,还联合东西南北四方同时行动,都没能真正地踏足中原!
他现在还在做这种梦,凭什么?满街饿殍吗?我看抽干净我们的骨髓也填不饱他的胃口!
&rdo;他这嗓子跟放羊的时候嚎叫出来的山歌似的,鸣钟铜锣不加掩饰,周围有几个人立刻面露惊恐,纷纷劝他这中年人谨言慎行。
怒气冲冲的中年人一屁股坐下,冷笑道:&ldo;三婆婆,我看您老这回守不住自己的诺,别说你豁出脸去倚老卖老,就算你撒泼上吊,加莱那疯子也不会抬一下眼皮。
&rdo;红霞夫人掀了掀干瘪的眼皮,狠狠地将拐杖往旁边一磕:&ldo;闭嘴,没用的东西,在屋里叫唤有什么用!
&rdo;中年人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红霞夫人神色不动,枯瘦如鸡爪的手背上却露出几道老树根似的筋,继而她缓缓地开口道:&ldo;狼王上次留了一手,收拾了几个部落首领,你们说,他还有第二手吗?&rdo;室内一片寂静,全被这老太婆石破天惊的大胆给吓住了,良久大总管才哆哆嗦嗦道:&ldo;三、三婆婆,狼旗下的血……可还没干哪。
&rdo;&ldo;反抗而死也是死,慢慢地被拖累至死也是死,结果有什么分别?&rdo;老夫人沙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ldo;你们的祖宗身体里流的是狼血,如今都被驯成了狗吗?还是说你们宁可看着自己妻儿老小饿死、战死,也要多苟且偷生几个月?&rdo;她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各怀鬼胎的蛮族贵族们,见他们有人一脸凛然,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面色犹疑,有人战战兢兢,便冷笑了一声,说道:&ldo;我知道在座诸位不是一条心,有些人或许已经在盘算着出了这间屋子就将我这老婆子出卖给加莱,我这么说吧,懦夫们,要是我们这回成功,也算救了你们一命,对你没有坏处,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你们这些置身事外的‐‐倒是这会惦记着要出去告密的鼠辈,你们觉得加莱那不祥的荧惑杀星,是会念你们的好,还是觉得你和我们这些不要命的老东西走得太近,形迹可疑?&rdo;方才义愤填膺的中年人跳起来道:&ldo;说得对,三婆婆,我跟着你!
&rdo;这些年,十八部落的贵族们被加莱荧惑压迫地太过了,贵族们憎恨他,也畏惧于他的高压政策,此时领头的人一出,顿时有不少义愤填膺者跟着附和。
红霞夫人转向大总管:&ldo;这事我们想破天也不管用,还要仰仗大总管。
&rdo;大总管顶着众目睽睽,要蒸发似的僵坐片刻,将整个不见阳光的屋里蒸得水汽朦胧,终于咬牙一拍大腿:&ldo;三婆婆吩咐!
&rdo;国家危亡时,权力的格局中必有血染的冲突‐‐无论是大梁也好,天狼十八部落也好……甚至是陷在江南的洋人,全都逃不开这种穷而变的境地,当中有十分的凶险,百分的际遇,往前一步是家国兴旺,落后一步或许就是亡族灭种。
此时,一股汹涌的暗潮在北蛮十八部落中弥漫开来,大姓贵族们自己去组织势力不提。
第二天夜里,一道燕子似的黑影蹿上了十八部落中的瞭望塔‐‐这还是洋人出资给建的,刚开始也是洋人在这负责维修,如今西洋人自顾不暇,这瞭望塔上大部分火机已经失效,基本就剩下个摆设的作用。
塔上的守卫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放倒了,蹿上瞭望塔的那人在月光下露了脸,那居然是大总管帐下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小家奴,他敏捷地一路上了塔顶,上面早有人在等。
&ldo;家奴&rdo;站定了,将脸一抹擦,露出千变万化的一朵曹春花来。
曹春花道:&ldo;清楚了,大总管在加莱荧惑的药里下了安神的东西。
&rdo;陈轻絮:&ldo;没想直接毒死他?&rdo;&ldo;没那么容易,&rdo;曹春花道,&ldo;加莱是个巫毒大家,一个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倒是安神的药物,平时他偶尔也会备一些,即便他发现了也不容易起疑心。
王帐的守卫中有各个贵姓的家人,这些人已经吩咐到了,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趁夜动手,尽可能地不惊动加莱荧惑,让他死在床帐里,悄无声息,明天一早就推世子继位。
一旦确定加莱的药入了口,大总管会以夜枭名叫声为号,我们等着就是‐‐大帅那边通知到了吗?&rdo;陈轻絮手指中间泛着银光的小球一闪,正是沈易交给她的那个信号弹。
这小东西一直藏在她袖子里,突然之间要拿出来用,她忽然有些不舍得。
曹春花却不知道这许多心思,只是感慨道:&ldo;一代枭雄,底下人要造他的反,连他一声遗言都不想听,这是怎么话说的?&rdo;&ldo;太忌惮他了,&rdo;陈轻絮站在瞭望塔上,借着鼻梁上的千里眼望向王帐的方向,&ldo;我还没问,你到底是怎么让红霞夫人出面牵这个头的?&rdo;&ldo;红霞夫人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上,&rdo;曹春花将头发别在耳后,漫不经心地说道,&ldo;只给她留下一个孙子,孙子快十六了,那加莱穷凶极恶,规定所有贵族家里超过十六岁的男孩子必须从军,我以前潜入蛮族的时候见过她儿子几面,前几天晚上捏了一张那鬼魂的脸,替他探望了一下老母亲……可能不太像,不过黑灯瞎火的,她老眼昏花的,也就混过去了。
我跟她抱头痛哭了一场,只说不忍心幼子娇儿走他父亲的老路……你看,我这眼眶还没消肿呢,这两天一直拿东西遮着,陈姑娘,你那有消肿的特效药吗?&rdo;陈轻絮:&ldo;……&rdo;曹春花摇头晃脑地对月自怜道:&ldo;我顶着别人的面皮,流了多少自己的眼泪?唉,这真是……&rdo;陈轻絮:&ldo;嘘‐‐听见了吗?&rdo;凄冷的夜色里,几声夜枭尖利的啼叫突兀地响起,大总管动手了!
陈轻絮一把推开瞭望塔的窗户,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从她指尖打出,自塔上垂下,刚好够她脚尖一点借力而去。
曹春花则从怀中摸出一小壶紫流金,飞流直下地从高处浇到瞭望塔上,做出塔身漏油的假象,然后利索地点着。
剧烈的火光真龙似的蜿蜒而下,一瞬间将瞭望塔映照得仿如白昼,陈轻絮趁着瞭望塔起火,将手中的信号弹高高地弹起,那信号弹直上直下地一分为二,劈开一道闪电似的白光‐‐那白光十分特殊,近处看并不刺眼,很容易就被紫流金的火光遮住了,只有在远处才能分辨出那穿透力极强的光束。
埋伏已久的沈易从千里眼里看见,一跃而起:&ldo;大帅,动手了!
&rdo;顾昀一声长哨,玄鹰仿佛黑夜里的蝙蝠,飞快地贴地扫过,只闻风声,不见其人。
沈易本来迫不及待地跟着冲了出去,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对顾昀道:&ldo;子熹,你昨天才从江南回来,也没歇一歇,受不受得了?&rdo;顾昀一愣,随即失笑道:&ldo;我天,你是怎么长出这一堆操不完的心的?不用管我,看着陈姑娘去‐‐放心,能看着加莱荧惑那龟孙走到穷途末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rdo;还有被那老疯子藏起来的巫毒秘术,这话顾昀不敢挂在嘴边说,也不敢太期待,可到底还是想亲自跟过来看看。
万一呢?&ldo;万一乌尔骨真的有解,&rdo;顾昀暗下决心地想道,&ldo;我就去护国寺给秃驴们上柱香。
&rdo;陈轻絮轻功无双,落地以后立刻就不见了踪影,十八部落的叛军想让加莱荧惑死得无声无息,她却不希望他一句遗言都没有‐‐否则巫毒秘术找谁要去?曹春花本就跟得吃力,跑到跟到一半,还骤然听见了白虹出弓弦的尖啸声。
曹春花开小差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南边升起冲天的火光,知道是玄铁营已经到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破入北蛮防线。
而仅就这么片刻的走神,再一看,陈轻絮人影已经不见了。
狼王帐的守卫在陈轻絮看来本来就算稀松平常,这天晚上还有小一半的人去搞阴谋诡计了,她没怎么费力就混了进去,落在狼王旗后,先是让过一小撮拿着刀枪奔主帐而去叛军,随即轻飘飘地落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缀在了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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