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五年,终于能杀了他。
但奇怪的是,此刻的我没有情绪,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没有手刃仇敌的释然,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空茫。
然后我开始莫名地咧嘴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一幕幕往事恍若走马观花,一一在眼前重现,那个最终也不曾吃到嘴的煮鸡蛋,那件头一遭穿上身的没补丁的衣裳,那个俊美温柔的罄央宽厚怜悯的怀抱,那双教我吹笛的修长洁白的手……经年流离,颠沛求生,所有的困苦,全身的力气,突然间慢慢溜走,显得飘渺而遥远。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那么,眼前这个飘逸如仙的青衣男子,又算是谁呢?&ldo;不要笑了!
&rdo;我置若罔闻,继续笑。
笑声骤然停顿,我喉咙一紧,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
&ldo;我让你,不要笑了。
&rdo;我抬头看,那人盯着我,目光中似有波澜晃动,渐渐的,那只手慢慢松开,触摸上我的脸颊,仿佛在确认和辨别,随后,我听到他若有若无的低语:&ldo;你长大了。
原来长大后,是这幅模样。
&rdo;是啊,我长大后,原来是这幅模样。
我胸口剧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下已是一派清明。
&ldo;你不该杀了杨华庭,&rdo;谷主终于似是下定决心,有些无奈地道:&ldo;杀了他,便坏我大事,照着规矩,我必须除掉你,也罢,看在往昔的情面上,我给你个痛快。
&rdo;他说得如此平常,却又十足威严,令我想起当年在叠翠谷,多少人将他奉若神明,将这样平淡无波的话语,当成神谕。
那其中也包括我,我们从来不会去想,他说得对不对,他有没有资格这么说。
我笑呵呵地看着他,此时此刻,他大概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一言能定他人生死的神,我仍然是那个,匍匐在他脚下,任他差遣,为他赴汤蹈火,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畏惧的小柏舟。
刻骨爱恋,终成笑柄。
没有比肩的对待,怎会有出自内心的敬重?没有敬重,怎会有坚实真诚的爱?年少无知不识人心世故,是我的错。
我看着他,喘着气笑道:&ldo;能请问一句,您照着什么规矩,要杀我?&rdo;他微微一愣&ldo;照叠翠谷规矩?我早已被你逐出谷,照着对待侍寝男宠的规矩?我早不是你的男宠;照着江湖上的规矩?嗬嗬,&rdo;我低笑了一下,说不出嘲讽地看着他:&ldo;我还不知道,叠翠谷谷主,几时跟南武林盟主成了莫逆之交。
&rdo;他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低贱如我这般质询,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困惑与探究。
随即目光一寒,手中玉笛一指,竟刺入我胸口中只是浅浅刺入,我已剧痛难挡,终于软软委顿下地。
我勉强抬头,却见谷主目光冰冷,凝神在玉笛之上,却并不再刺入。
为什么?无论为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嗬嗬低笑,喘着气道:&ldo;谷主,你说如果我此刻大喊一声,杀人者叠翠谷谷主,外头来开英雄会的人,信我还是信你?谁都知道我乃南疆祭司,身无武功,只会弹琴救人。
你却不同,哈哈,叠翠谷,多么响亮的名头,可怜你苦心维持这么多年的正派中人,顷刻间都玩完……&rdo;他冷声道:&ldo;你再多言,也只有死。
&rdo;&ldo;我今儿就没打算活,&rdo;我挣扎着坐好,笑道:&ldo;只是谷主,敢问这么几年,谷中书库密室方位,可曾变过?&rdo;谷主目光冰冷如霜,玉笛一伸,立即就要将我心脏穿透。
我痛得冷汗直流,却犹自哈哈大笑,颤声道:&ldo;看来,看来没有,很好,谷主大人,我已经画了地图,交到可靠人手中,只要我三月未去取,那人便会将叠翠谷私藏天下武功的秘密公诸于众,并出示藏宝地图,到时候咱们谷内就热闹了……&rdo;&ldo;你敢……&rdo;他冰冷的目光终于涌上怒色,玉笛稍稍递进,我即感到心痛欲裂,忍不住&ldo;唔&rdo;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他目光一闪烁,玉笛略微一偏,生硬地道:&ldo;你骗我,你不敢,以前不敢,现在也不会敢。
&rdo;我强忍着眩晕,惨笑道:&ldo;当年,你果然是知情的,你明知我被那老匹夫活活折磨致死,明知他对我都做了什么,是吗?&rdo;他沉默了一下,道:&ldo;身为谷中人,为我效命,也是应分。
&rdo;我忍不住讥讽一笑,捂住胸口,摇头颤声道:&ldo;谷主啊谷主,您真不该长年呆在叠翠谷坐井观天,我其时已被你以莫须有的罪名逐出谷,又从何谈起什么效命?你凭什么?&rdo;一股怨气涌了上来,我死死盯着他,咬牙问:&ldo;你莫非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玉皇大帝?&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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