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魑打断她:“那三个鼠辈早就盯上犬子,是我的疏忽大意才会造成如此后果,怨不得旁人。”
他急功近利,只想早日完成和筑境的协议,以便恢复自由,锁定目标后,放在儿子和玄孙身上的注意力就淡了,所以才会受到这样的教训。
其实现在想想,更关键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使得他连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也逐渐死去了。
卫戗也经历过丧子之痛,知道那滋味,盯着境魑玄孙骨灰坛,咬紧下唇:“万分抱歉。”
尽管境魑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可还是不能免除卫戗的自责,千言万语,话到嘴边,也只剩下这一句。
境魑宽慰她:“他们是为完成内子的遗愿,将她的骨灰转交给我,才不远万里找回来,可我不能留下他们,分别是迟早的事,这真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不必忍受衰老,疾病,又可以和家人生活在一起,那他又怎么会如此痛苦?卫戗还是耿耿于怀,低头不语。
境魑又道:“他聪明伶俐,那样可爱,却还是因我之故,小小年纪,客死异乡,成了这坛中的一捧骨灰,死者为大,可我却连一滴眼泪都没办法给予他们,脸上反倒露出令人作呕的诡笑……这不是长生不老,而是筑境对我们这些不肯随波逐流,又不甘就此死去的刺头们的严酷惩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逃不掉死不了,即便于心不忍,还是要助纣为虐,将那些符合要求的聪明人诓进这幻境中,成为主子的新藏品。”
长出一口气:“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不必再做违心的事,去和他们一家团圆。”
境魑明明是个活死人,可听他这些话,完全就是临终遗言,卫戗扭头看向桃箓:“师兄,他这是……”
☆、水性杨花“茑与女萝,施于松柏——如今‘松柏’倾倒,攀附寄生于松柏之上的‘茑与女萝’焉能安好?”
桃箓停下摇扇,端正神情庄重道:“虽说目前形势对他十分不利,不过只要他躲进筑境师兄特别修建的地宫蛰伏起来,倒也能轻松渡过此劫,可他非但不闪不避,还要在本元受限的情况下,大开迷阵以致散尽灵力,实乃自取灭亡,当然,若他为求解脱那就另当别论了。”
卫戗联想起境魑之前提到过与王瑄的交易,正是因为知道王瑄请来的帮手是什么人,才会令他义无反顾的背叛筑境,所谓“落叶归根”
,实际是指送死后的他回到家乡……虽然心里已经有数,卫戗却还是忍不住要追问:“真的只有这么做,才能脱离筑境的掌控么?”
桃箓平静道:“不然就算侥幸逃脱,也会因为失了心魂而成为行尸走肉,待到那时,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残虐恶行。”
卫戗点点头,看向宋归怀里奄奄待毙的境魑,低声道:“此刻筑境受制于人,你趁机自毁,自身难保的筑境必然无力阻止你。”
境魑虚弱笑道:“你那未婚的夫君年纪虽不大,却是一言九鼎,值得信任。”
视线瞥向昏迷不醒的卫毅:“我这样,也算死得其所。”
言罢,努力牵动碎裂的颈椎,将脑袋正对他发妻的骨灰坛,轻喃:“只求文珠莫要嫌我……”
目光逐渐黯淡——他终于如愿了结了自己。
日上三竿,阳光渐烈,片刻工夫就耀得境魑形容丕变,若不是亲眼所见,卫戗还真不敢相信面前这具肌肤呈现紫黑色的鞣尸就是不久之前那个总是笑着念叨“好说”
的清隽男子。
刚正经了一小会儿的桃箓掏出扇子遮住口鼻,摇头撇嘴道:“实在是太难看了,小生若是他夫人,久别重逢后,发现夫君变成这副德行,死去也被他给吓得活过来,怎能不嫌他?”
身为魁母的高徒,理应对那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屡见不鲜,竟对境魑稍稍有些与众不同的遗体大惊小怪,实在欠揍至极,只可惜她打不过他……“总该给他留个体面,也不知这城中可有棺材铺……”
卫戗喃喃自语。
“没瞧见已经异变了么,除非是筑境师兄亲手打造的棺椁,换作寻常的,你还不如放把火烧化他,不然撞上个邪乎日子,再让他从里头蹦出来,到时候别说什么体面,怕是连个好名声都保不住。”
桃箓凉凉道。
听闻此言,卫戗又看了一眼境魑的遗体,咬咬牙,抱拳对连涂,宋归等人道:“劳请诸位叔伯帮个忙,将家父的救命恩人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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