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秋老大不情愿,他有大床不睡,非要来挤她的小床小榻,真是无妄之灾。
尉迟越环顾四周,屋子算不上轩敞,看得出帷幔、屏风等物都是新换上的,料想原先要朴素许多。
想起她在这间屋子里从一个小小孩童长到及筓少女,再从这里出阁,嫁作人妇,心中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时沈宜秋已经开始张罗,吩咐宫人去外院取他的衣裳鞋袜、澡豆巾布等物。
待东西取来,尉迟越去净室又沐浴了一回,两人躺到床上。
不但床榻小,连衾被也有些窄,两人只好挨近彼此。
尉迟越躺在床上,眼角余光瞥见沈宜秋,只见她已阖上双目,但呼吸很清浅。
太子妃睡觉时有个卷被子的坏毛病,这会儿她双叠放在腹上,一脸宁谧恬静,一看便是没睡着。
尉迟越有些欲言又止,他本想将方才的事告诉她,那两个高丽舞姬便罢了,沈三娘一身泥水回去,此事一定瞒不住,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知道,倒不如他来说。
可见了面,看见沈宜秋一无所知的样子,他又踌躇起来。
若是今晚告诉她,恐怕她会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回家省亲,家里人却将她当作晋身之阶,一个个想踏着她往上爬,想也知道多难受。
他打定了主意,转过身朝着沈宜秋,伸出胳膊把她圈在怀里。
沈宜秋蓦地一僵,莫非他要在这里做什么?太子却只是把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
沈宜秋被摸得有些烦躁,却又不能把他挣开,只好僵着身子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声放沉,沈宜秋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拉起尉迟越的胳膊,从他怀里钻出去,贴着墙壁进入了梦乡。
尉迟越有早起的习惯,不过昨夜多饮了几杯酒,又受了两回惊吓,胁迫尉迟越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迹,这念头一旦在他心底生了根,便像野草一般疯长,回想今世以来的种种,一切都在印证他此时的猜测。
她大婚第一夜不等他,不是为了养精蓄锐,只是不愿等他——也不在乎他是否会不悦,她不等他用膳,也不是因为在贤妃宫里受了气,只是不在意他。
她不舍昼夜地埋头账簿,不是因为急于接手内务,而是以此为借口,逃避与他亲近。
尉迟越的心不断往下沉,他不由想起沈宜秋和宁十一在桃林中谈笑的模样,她带着薄红的双颊,水波漾漾的眼睛,腮边浅浅的笑窝,全都历历在目。
她与宁彦昭才是两情相悦……窗外一声清脆的鸟鸣忽然唤回他的心神。
尉迟越松开握紧的手心,将那卷笑话似的《列女传》图重新卷好,缚住,放回锦囊中,然后按原样塞入书架与墙壁的缝隙里。
这些只不过是他的猜测,便是她一开始不情愿嫁他,如今成婚业已半月,他待她也算得体贴,说不定她已改了初衷也未可知。
究竟如何,还需见了沈氏多加留意,悉心求证。
尉迟越打定主意,便按捺住失望,静等沈氏归来,不成想等了约莫两刻钟,仍不见沈氏回凤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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