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将她遗失在过年回家的路上。
这些年他其实已经渐渐看淡,认真工作,认真生活,可还是会偶尔在半夜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因为一个梦魇醒来,然后在床上失眠到天明。
当时,在她还在的那一个当时,他为什么没能对她再好一点呢?又或者,如果他那时再坚持一点,真的请了假陪她回娘家,那他至少会出现在爆炸案现场,发现那个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总有办法可以应对,不让她们受伤害。
那样的话,他现在可能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女儿,他平日在外面会得瑟得像个大爷,但一回到了家里就会犯妻管严,被女儿小大人似的教训不要抽烟,他不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爸爸,但他会尽全力保护她们,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他没有,他让她们母女俩独自回了娘家,他到现在都一直不敢想象,当犯罪嫌疑人拿出炸|弹的那一刻她们母女俩的处境和心情,有没有一刻是想向他求救的?有没有一刻是希望他能陪在她们身边的?可是他却没能陪在她们身边,他让她们陷入最危险的境地身边却无人陪伴,所以接受高华和她家人的指责,这是他应该的。
温泉会馆的庭院里,喻沧州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脸上露出一种堪称为遗憾的神情。
刘希薇曾说是他自己溺在那段过去里,不愿意出来,喻沧州当时哂然一笑就将这一个话题揭过去了。
有的人不是不想往前走,只是心上的负担太重,觉得身上的罪总也还不完。
夜色已深,喻沧州将手中的烟头沉在了身旁的垃圾桶盖上,觉得是时候回去了。
也不知道出来了多久,不过既然没有人出来叫他,那么里面的人应该是还在玩的。
这样想着,喻沧州就毫无负担地转了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顾彦。
那是一个木质的长廊,柱子与柱子之间有半米高的可供人坐的栏杆,顾彦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会馆,他就一个人坐在长廊间的栏杆上,双脚吊在半空,一双望着他的眼睛比夜色下的大海还要沉静幽深——很明显,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打量他。
心里漏跳一刻,没有想到顾彦会在这里,喻沧州风好像突然变轻了,明明是寒冬冷涩的夜晚,风呼呼地吹过来,却让人觉得好像隔着一层玻璃罩子似的。
听清楚顾彦在说什么的一瞬间,喻沧州觉得好似有什么从胸腔涌动到四肢百骸,人对外界的感知是会变得麻木的,好似只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眼前这个人,这个用热忱的目光望着他的少年。
顾彦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几乎全程陪着喻沧州待在刮风的夜里,他一张脸透着红,目光就显得更加虔诚。
喻沧州在那一刻回想了一下他人生中最难度过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夜颠倒黑白的日子,想到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默默陪伴他的少年,那个瘦小的影子就这样和眼前的这个男人重合起来。
仔细想想,其实有什么呢?那些经历换了个人大概觉得这都不是事,日子总能重新过起来,但他这个人大概天生包袱重,热爱作茧自缚,那些凌晨梦魇醒来的时刻,于他来说往往是一次痛哭,一场热泪,和一次悔恨啃噬骨髓的自省。
这么多年,时间渐渐淡去伤痛,他重新变得“活力”
起来,但悔恨仍旧根植心底,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夜晚,他噩梦醒来,想到她们,想到自己辜负过的那些人和事,心底渐渐变得沉重。
这一份沉重却在这样一个夜晚被人看见,他被人珍而重之地握住手腕,如同被许下诺言一般地,有个人对他说了句“我陪你”
。
喻沧州心里如同有什么划过般地轰鸣,胸腔里的感动震得他心口发烫,他眼神变得深邃而情深,好似要说什么,在风里静默良久,最终却只是克制地揉了揉顾彦的脑袋,嘴上轻轻地说了一句“在这里说什么孩子话呢,还不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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