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连京这天上工迟到了,于是留下来上晚班。
等学徒都走了后,他打开门口的绿霓虹灯,那灯是二手的,接触不好,一闪一闪照着店门口坑坑洼洼的水坑发绿光。
这几年他过得平平无奇,说是潦倒也不为过。
城里的房子租金到了之后,他搬回了老家一段时间,城里的工作自然也辞了;后来他又回到莫斯科,重新开始给米哈伊尔打工。
瓦连京与米哈伊尔之间有一种病态的雇佣关系,两人深深厌恶彼此,绝不会给对方机会好过;然而每当瓦连京拮据,总会又来给米哈伊尔做工,米哈伊尔也一次又一次雇佣他,一方面是因为瓦连京开价低,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能够不停侮辱他;瓦连京总是返回米哈伊尔的铺子,也许是因为他把米哈伊尔当做了最糟的境地,这种触底让他感到安心,不必担心更糟的情况。
往常这个点,外面路上几乎没有过路的车辆,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高速修路,老有大型货车来来往往。
原本只是寻常的车轮撵路声,一声尖历的刹车声倏忽炸在耳畔,刺耳滑胎声长久地回荡在空中。
瓦连京这辈子没上过几天学,但是那声尖锐的刹车声没由来叫他想起了他为数不多看过的《安娜卡列尼娜》。
作为俄罗斯人没看过的话也有点太不像话。
瓦连京并不喜欢托尔斯泰,倒不是因为他有鉴赏文学的能力,只是因为他不喜欢这贵族老头话里话外一股子优越劲。
他从小就过得困苦,对这种优越劲有来自骨子里的反感。
“殉情,傻女人。”
他想起安娜卧轨,摇摇头。
街上传来隐约的喊叫声,瓦连京听见隔壁店铺的老板拉开了卷帘门,叫着冲到了街上。
他哗一下从桌后站起来,心内咚咚作响,一股恐惧油然而起,接着大步一跨,几乎是闯开了铺子的门,绿霓虹灯一下被撞得灭了光。
一辆货车撞了一个人。
地上淌着暗沉的血,货车司机慌慌张张打着电话,隔壁店铺的老板将那人翻转过来,沽着血的半张脸被雪白车灯照得鲜红,围上来的几个人都蹲下去看。
瓦连京也凑了上去。
然而当瓦连京看清那张脸后,突然大喊一声,众人纷纷错愕回头,而巨大的痛苦已经一团火似的将他点燃;这种迟来多年、撕心裂肺的燃烧,几乎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卷为一摊灰烬;随即像个幼童一般,带着尖细颤音不可遏制地号淘大哭起来。
*死的却是狗:出自《面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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