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封建社会的官僚阶级日子都不好过的灾难究竟有多严重,并不难想象。
这一世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至少要以十万计,这么多条人命,她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将消息隐瞒下来,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的话,她终其一生都会良心难安,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
她全了大义,却几乎是将直上青云的机会亲手奉到了那个害原主一生悲惨的沈家的手中,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却帮了害她的人,即便原主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感觉了,沈姝对不起她的事实却是不可否认的。
都说人情最是难还,然而亏欠亡者的却是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沈姝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弥补原主,在她得到的记忆里,原主小时候是有愿望的,得到父母的夸奖与宠爱,但是这个愿望后来被她自己亲手从心底抹去,不留痕迹。
再后来遇到了隔壁那个小书生,他陪她说话逗她笑,教她读书识字,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还说要娶她。
原主是真的想要嫁给他,然而这个愿望被沈老夫人与沈瑜粉碎了,她麻木的嫁人麻木的生活,直到自杀之前,唯一的执念就是告诉当年那个小书生,她不是故意的食言的,她也想等着他上门提亲然后迎娶她过门,可是她等不到了。
如果能完成原主的这个遗愿,就算得上是对她的弥补了吧。
沈姝这么想着,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但是因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原主的记忆里甚至连那个小书生的名字都没有,想要找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沈姝只能把此事当成长期目标来完成。
不过还没等她制定出相关的计划,就有事找上了她。
在沈老夫人那事之后不曾再踏足过东院的谢长宁,在一个星子清明的夜里忽然来了东院,径直进了屋里,就在她旁边坐下,之后似乎就发起了呆,许久都没说话,还是沈姝先开口问了,他才回话。
沈姝问他,“你来做什么?”
谢长宁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深,“我过两日要去建安一趟。”
建安是南朝的都城,也是谢家的根基所在,谢长宁是在建安出生成长的,之所以会来全州是因为接了朝廷调令外放,三年为一任,到现在连一年的时间都没到,这会儿忽然提起要回去,还是这么严肃的语气,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沈姝直白的问了出来。
谢长宁也不意外她能猜出来,从之前她将梦到灾难降临一事告诉他,并将种种证据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她藏了拙,并非看起来那么愚钝,这也正是他今夜过来见她的主要原因。
谢长宁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在柳州这场大灾之中,不仅是沈家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谢长宁同样也是获益者。
整个柳州都被灾祸波及,他治下的全州虽然也受了影响,但相对别的州府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并非上天眷顾,而是因为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事先做了预防工作,沈家在紧急关头愿意站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他的手笔,可以说柳州的灾情能够迅速稳定,最大程度上减少人力物力的损失,功劳大部分要落在谢长宁身上。
乱世出英雄,而想在太平盛世里立下这样的功劳,可谓是难于上青天。
可以预见的是,即便从此以后谢长宁再没什么作为,等三年任期满了,吏部的考核成绩也必然是顶好的,等他回到建安,入阁拜相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在这样的前提下,受过他恩惠的人自然盼他好,可是朝堂与世家之间的争夺却不管这些,权利与地位总共就那么多,有人上去了就必然有人会下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必然就有人不想让他好。
于是便有有心人拿了柳州水患一事做文章,收集了谢长宁之前写给其余州府县官的书信,一封奏折送到了圣上面前,状告谢长宁居心不良,明知事有异常,却不上报朝廷,因一己之私连累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其心可诛。
同一件事,落在不同的人眼里,看到的因果也不尽相同。
谢长宁并非没有远见的人,如今的情形在送出那些信的时候他就预见到了。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开始他什么都不做,事情就不会到这一步,可是他做不到。
沈姝一介妇人都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将此事告知于他,并且竭尽全力的寻找证据让他相信让他重视,她都能做到这一步,他身为男子却想着独善其身,简直侮辱了这些年所读的圣贤书。
从灾祸发生的那一天开始,谢长宁就在等着,等着这件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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