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他教我的时候,我向迩再次陷入失眠。
这是毫无征兆的,他和楚阔从海滩回家,在路口下车,因鞋子里有些潮湿,他压下鞋跟当拖鞋穿,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互相道别后分开,他关门时脸上甚至挂着笑,目睹楚阔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拐口。
可就在门合上的一刹那,他听见门锁咔哒的声响,一时头晕目眩,心像遽然鼓胀的气球,悄无声息地漏了气,将今天剩余的气力和欣喜慢慢耗尽。
他累极了,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不容易攒了些力气,看眼时钟,两个小时悄然而过。
期间他没有任何睡意,只是睁着眼发呆,细想一些可供回顾的往事和计划过的未来,但等坐起身,却是一丁点都再不记得。
疲惫地摁摁眼睛,他守着固定时间和爸爸道了晚安,解释自己今天玩得太累,还是不视频了,接着又盘腿坐了半小时,终于觉出些凉意,便慢吞吞地上了楼。
说来奇怪,他在这个家里住了已有个把月,最不习惯的地方居然是自己的卧室。
站在房门口朝里望,无论哪个角落看上去都如同白纸上沾了一点墨,翻来倒去观察的结果都是不顺眼。
他肩膀倚靠门板,故意伸长了脖子模仿长颈鹿,脑袋前后左右地乱摇乱晃,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扁扁嘴,不动了,稍稍鼓起的脸颊紧贴着墙,触觉凉飕飕的,仿佛有风灌进脑袋,叫他开始颇为忧愁地想念从前的家。
深受媒体记者困扰,频繁搬家不假,但事实上向迩并不厌烦这样的奔波。
每辗转一个地方,对年幼的他来说不是劳苦,他更愿意称其为“旅行”
。
他想自己和爸爸是两只随风而行的鸟,炎夏时向北,寒冬时向南,他们没办法,也不需要为某个暂时的落脚点赋予永恒的含义,他们也许属于一场风,属于一阵雨,属于一片天空,却唯独不属于一个地方和一段时间。
有时向迩坐在飞驰的列车上眺望风景,嘴里和心里都像塞了上百颗跳跳糖一样被无休止地刺激着,他以新学的词汇形容它,想那也许叫做澎湃。
他为这种情绪感到莫名的自豪,因为他不必解释它从何而来,只需明白它生长的能量来源于他本身,并且源源不断。
他从不问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呢,当然爸爸也不会主动告诉他,他们彼此间保持着某种认同,期望对方在缄默中尽力维护未来理应拥有的神秘。
面对漫长而未知的等待,向迩有着不合年纪的耐心,这或许是从向境之那儿学来的。
诚然,向境之是个优秀的父亲,他温柔体贴,细致入微,重视孩子的每一份快乐,也甘愿分担他全部的失落和伤痛,除了在安全问题上会出现过激的反应之外,在向迩心中,他担得上一个“完美”
。
通常来讲,每个男孩人生中的第一个偶像是父亲,男孩们在这形象前寻求目标,向往力量,渴望权力,以期未来成长为和父亲一样高大的男性,向迩亦是,又不是。
向境之不管作为父亲,还是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男性,都使他对其抱有一种绝对的仰慕和敬畏,但他们的相处方式却更像朋友,他对父亲的畏惧消散在旅途中,与其说是依赖,不如说是种憧憬。
每当列车启程,他就明白,他们的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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