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的帝王立刻变成了怀着一腔心事去见心上人的少年郎,平时穿的常服换了个遍,连披风的配色都留意到了,哪里还见一丝火气,承乾殿的宫人见怪不怪,李湛英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去了。
宝儿在自家二姑房里呆了两天,简直觉得身上要锈了,宫里的日子一天也不能闲,闲的时间长了,人就会胡思乱想,想出路,想将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怎么想,她也没想到自己要和一个太监绑在一起。
宝儿皱着脸翻着茶杯玩,说句实在的,她没进宫前以为太监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尖声尖气涂脂抹粉的娘娘腔,可来了宫里,她发觉太监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只有那种上了很大年纪的老太监才会显得怪怪的。
虽然对太监没什么恶感,可马上就要她去和一个太监对食,这也实在有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就是觉得不大乐意,只是想到浣衣局里的那种日子,看看自己包成粽子的手,宝儿又有些难受起来。
浣衣局是主子都出不来的地方,这次二姑能找人把她捞出来,肯定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没准儿让她去给人当对食也是代价之一,她已经让二姑为她操了那么多心了,要是还因为一时的任性,让二姑欠了人家的人情,那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宝儿愁的脸皮都皱了,她知道宫里的对食和外面是不相干的,她在宫里找了对食,不耽误放归后回乡定亲,九年的时间而已,就像她来的时候她娘说的,忍一忍,很快就过去的。
王容进宫也就是宝儿这个年纪,因为之前没舍得下狠手教规矩,这回就什么也没瞒着她,让她自己拿主意,本以为她要考虑很久,没想到茶还没喝上一口,人就跑来了,一脸毅然。
“二姑,我想好了,让我去吧,我已经十六岁了,不能再让你操心了!”
王容想着这话没错,怎么就听上去那么奇怪呢?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哪里奇怪,索性不想了,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既然说准了,我可就给你安排了。”
宝儿眼里都带上了泪花,一把扑进王容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她知道自家二姑肯定是为她好的,这样为她好的二姑都不得不去把她送给太监当对食,想来那个太监肯定是个很有权势的老太监。
一场早朝哼着小曲儿回来,太子多吃了一碗饭,把几个幕僚叫来,眉开眼笑说起早朝上的事情。
“昨天半夜里父皇把丽妃的妃位给撤了,老三今天上朝又被骂了一顿,派去治理益州水患,没个年回不来,你们没瞧见,老三当时那个脸绿的啊……”
接过长青端来的茶,太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抹了抹嘴,笑得都呛了,“益州,益州……哈哈哈哈哈哈!”
首座幕僚却皱着眉,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殿下,此事不可不防,三皇子手下能人众多,不见得没有后手,若是让他成功治理水患,只怕圣心有变。”
太子最腻烦有人在他兴头上泼冷水,脸色有些不好起来,不曾想周遭三四个幕僚都不懂眼色,齐刷刷附和起那首座幕僚来。
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惹得太子一张脸拉得老长,没一会儿就把人都给撵走了。
长青给太子续上半杯茶水,轻声道:“殿下何苦跟这些人置气,无事愁三分,本就是他们的饭碗,若殿下事事顺心,这些人就没饭吃了。”
太子觉得长青这话有道理,但还是恼怒道:“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让他们给破坏了,益州水患有那么容易治理?”
长青没说话,太子又念了几句,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正在收拾着杯盏的手一顿,长青看向太子,面上忽然带了几分犹豫之色,太子挑眉看向他,“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长青犹豫着说道:“殿下,益州水患是什么样的,奴才不知道,可是奴才知道,主子爷心里疼谁。
三皇子就算治好了水患,主子爷也未必会多看他一眼,可要是殿下在其中做了什么,三皇子嚷嚷起来,被主子爷知道,这才是坏事啊。”
太子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渐渐清明起来,又闪过一丝厉色,不过瞬息,恢复平静,长青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微微低头一礼。
太子的脸色变化虽然不明显,但心里却是一阵天翻地覆,有句话叫当局者迷,因为皇后和母家关系不睦,他靠了皇后就不能再亲近尚书府,东宫这几年养的幕僚都是下面人搜罗来的,如今再想想,朝堂上那些浑水,这些白身怎么就比朝臣还清楚,献出诸多计策,让他奉为上宾?又或者说,这些年老二老三渐渐势起,父皇待他一日不如一日,全是从养了这帮幕僚之后的事情。
背后一阵冷汗袭上,良久,太子长出一口气,坐回座位上,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冷了,微冷的茶水喝下肚,头脑却越发清明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长青身上,忽然笑了:“我倒是小瞧了他们,还没怎么着呢,就算计到我身上来了。”
长青顿了顿,道:“殿下说的奴才不懂,只是觉得刚才那些人说的实在不像,三皇子对殿下不恭,主子爷自然会为殿下做主,殿下若是私下处置了,才要伤主子爷的心。”
“好了,不提那些烦心事。”
太子摆摆手,道,“昨天太子妃又要把燕儿给你,我刚要推,燕儿说跟你已经有了私情,你怎么说?”
长青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道:“回殿下,奴才从未和燕儿姑娘私下接触过,如果只是跟着殿下去兴华苑的几趟就能让燕儿姑娘对奴才产生什么私情,那殿下还是多带奴才去几趟吧。”
不知道怎么,太子就是喜欢长青微微低着头自称奴才的模样,也许是那副长相实在招人喜欢,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觉得这样的长青看上去顺眼极了,多看几眼,连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子妃就会折腾,等有空了,带你去一趟兴华苑,你跟燕儿对个质吧。”
太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挑了一下眉,道:“开春大选,东宫也要多一个侧妃,到时候要添人手,你自己留意,碰上喜欢的,我给你做主。”
长青心思转动,白皙俊美的脸庞上忽然浮现一丝薄红,他轻声道:“殿下,奴才心里已经有人了。”
太子有些怀疑道:“前天你还说……”
长青微微低下头,黑沉的眸子里染上几分喜色,唇角微微弯了弯,道:“让殿下见笑了,奴才……没想到她会答应。”
大宁皇宫虽然不禁对食,但因为宫女满了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归,瞧得上太监的宫女很少,太子觉得这也在理,加上长青无意立了一功,便笑道:“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儿?什么时候也带来让我瞧瞧,正好前两天你们良媛主子说她那儿缺人使唤,给你调来,近水楼台,不是更好?”
长青微微顿了顿,道:“是司礼监王姑姑的侄女,谢殿下开恩,能在良媛主子身边当差,是她的福气。”
太子想到李湛英和王容的关系,脸上的笑意更深,摆摆手就算允了,长青微微低下头,掩去眼里一丝暗色。
太子正当盛年,东宫却没几个正经主子,除了太子妃娘家势大之外,也是因为实在宠爱许良媛。
许良媛本是太子妃陪滕,不曾想一朝入宫就得了宠幸,如今太子三十上下,一儿一女全是许良媛所出,赐住南园。
如今又怀了一胎,只等着开春临盆,就要封侧妃。
宝儿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大丫鬟冬儿见状,不放心的警告道:“良媛主子如今六个月的身子,让你近身伺候是殿下的恩典,若要想些旁的心思,小心你的脑袋!”
宝儿缩了缩脑袋,她其实觉得自己已经不怕死了,她就怕再让她回去做苦役,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比起来,只是端茶倒水什么的,已经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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