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屯小学里面的宋向文在新学校里面摸索,家里的奶奶呆在那泥巴路的小院子里面,静静地等待,等待自己走完人生,她并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身体出了何种状况的问题。
两个闺女跟她说,就是发炎了,让她不要吃饭再用右边嚼东西了,她相信,她相信两个闺女,两个闺女跟自己始终是一个阵营的,倒是那个不孝顺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自己不信他。
可是这次她去医院,全是他的儿子拿的钱,两个女儿没钱拿,二姑欠了一屁股债,大姑又怎么可能上赶着找宋召华算一下住院检查这几天花的钱呢。
装聋作哑,过不了几天这件事情就会过去了,毕竟现在,照顾宋向文奶奶才是头等大事。
这一个月,宋向文零星去过几次奶奶家,奶奶跟上街拍照那天的状态差不多,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就是上厕所不太方便,要使点劲才能站起来,精神状态也还好,疲累的时候占大多数,也有些时候脸上挂着歪歪扭扭的笑,是因为她的脸部塌软导致的。
家里的人也慢慢的适应了奶奶的这种状态,时间能够稀释掉所有事情,奶奶刚从医院回家的时候,两个姑姑基本上每天都来看看,每天都给奶奶做饭,爸爸也是每天在工作结束后就到奶奶家里看看今天奶奶怎么样。
后来姑姑就隔天回来,爸爸去的也不频繁,家里的人慢慢接受了奶奶的身体上的变化。
到了国庆的前一个礼拜,宋向文在陈屯小学准备考试的时候,奶奶的身体急转直下了。
奶奶突然就下不了炕了,得人扶着才能勉强走几步,比爷爷要强一点,但是也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本来奶奶能拄着拐棍勉强下地的时候,能给爷爷倒尿壶里面的尿,能稍微搀扶一下爷爷上大便,那个爷爷上大便的凳子和桶已经被放在了屋子里,奶奶搬不动,放在屋子里拖过去就可以。
但是爷爷上完厕所,奶奶也拿不出去,整个屋子都是臭味,奶奶就往装着屎尿的桶里倒上水,能稍微缓解一下。
奶奶下不了炕,就意味着家里面有两个老人需要全天候照顾。
医生说最多两个月,宋召华和两个姑姑就本能地认为真的只有两个月,这才一个月,身体就急转直下,就好像所有的打算都要加快了。
两个姑姑每天都回来了,这下倒是解放了爸爸,两个姑姑在家里伺候着爷爷奶奶吃,伺候着爷爷奶奶上厕所,晚上都在奶奶家的炕上睡觉,也不觉得屋子里面有味道。
宋召华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刘二姐说“我看咱娘那个眼角,哗哗往下流泪,就是右边那个眼睛,眼睛里面都发红了,天天挂着眼屎。”
“她那个瘤子不就长在右边,挡不住是压迫了什么地方了,叫她控制不住往外淌眼泪。
真是,前几年老头刚刚瘫了的时候,恁娘还挺硬朗,谁能想到你说说伺候了几年,把自己此后成这个样了,我说句不好听的,真弄不好了,恁娘走了恁爹前头了。”
刘二姐感慨着人活着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跟自己打了好几年仗的婆婆变成这个样了,就好像,昨天还站在自己家的门口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今天就到了生命最后的时间了,刘二姐其实不可怜她,她想想年轻时候自己在她身上受的委屈,她就身体发颤。
刘二姐没读过几年书,书本上的道理明白的少,她就觉得,人这一辈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走,怎么就要这么不容易,受这么多罪,老了老了,指望孩子养自己了,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地位了,央求着孩子给自己口饭吃,就成了寄人篱下了。
自己还有爹娘,自己爹娘身体还健康,刘二姐看看现在婆婆和公公,就害怕自己的爹娘,他们要是病了,自己这姐妹兄弟几个人,能不能跟宋召华他们几个似的闹的不好看,自己爹娘能不能受罪。
奶奶的饭量变小了,很小,一顿饭吃上一小口馒头,吃上几口菜,就说不吃了。
喝水也喝不多,一天几小杯,喝的少,上厕所就少,尿出来的尿黄哈哈的。
每天能睡到九十点钟,起来依靠着墙吃点东西坐一会儿,就又要躺下睡觉,睡几个小时再起来,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循环。
有的时候半夜了,睡醒的奶奶就扯着沙哑的嗓音跟姑姑说饿了渴了,姑姑就拉开灯绳,给奶奶吃东西,喂水喝。
两个姑姑一人一天,轮换着照顾,照顾的这一天,基本上就不用休息了,能在奶奶睡觉的时候稍微眯一会儿,但还是要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去随时听奶奶说话。
姑姑回家,宋向文是知道的,但是奶奶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宋向文是不知道的。
爸爸和母亲都不让自己和姐姐过多去奶奶那个屋子了,只在有人来看望奶奶的时候,会让两个孩子过去叫人。
二爷爷家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都回来过,两个叔叔开着车回来的,姑姑是骑着电动车回来的。
宋向文在叔叔回来的时候去过奶奶家,本来就小的里屋,站着两个叔叔和他们的妻子,两个亲姑姑坐在炕上陪着奶奶,爷爷扶着炕边的桌子坐着,宋召华站在里屋进屋的门口,宋向文和姐姐跟着刘二姐站在厨房里。
大叔伯的声音里面中气十足,他问坐在炕上的姑姑,“怎么,嫩去青市检查,医生说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说是能给她治治的,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法,手术了还是说打针。”
姑姑当着奶奶和爷爷的面,根本不敢说出来实话,姑姑好像准备好了一套措辞,“就是说回来养养,说就是年纪大了吧,容易发炎,发炎不及时消炎,就容易这样,这不是就给她吃着消炎药,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大事叔叔自己心里面有个判断,不是大事的话,宋召华怎么会打电话让他们回来,这几天看看,他就是忘了在电话里面问宋召华是怎么个情况了。
叔叔给宋召华留下了三千块钱,二爷爷家三个孩子,一人一千,当作是给宋向文奶奶的看病上的一些帮助,叔叔说“也不多,人都这样了,拿着用吧。”
宋召华把叔叔拉到了胡同口,四下没人的地方,跟大叔伯说了实话,“哎呀哥我就跟你说吧,俺娘剩不下几天了,检查就说是癌,最多俩月了,这不是我跟我两个姐姐谁都没说,俺家里两个孩子谁都不知道,这些事儿吧跟你们说了,说实话已经到了晚期了这个时候了,说给谁听他也帮不上忙,你们一天到晚还忙,跟你们说了怕你们心里面惦记着。
本来说是俩月,这不才一个月,我看着就不太好,就叫你们回来看看吧,人快走了,就开始惦记人了,这两天我大姐就跟我说,说是她娘家那些亲戚怎么没来,说你们怎么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了。
这几天我们好好伺候着,准备好了所有的事就行了,你们不用操心。”
大叔伯没说话,他也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什么安慰好用?有的时候,不说话就相当于什么都说了,有的时候,说一万句也不如不说,道理谁不懂?是个人就懂。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自己还会想着那些道理吗?现在告诉宋召华,你很孝顺,没事,人都有这一步,咱们孝心到了就可以了。
这是在安慰还是在伤口上撒盐,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是好心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听到这句话的人是作何感想,是在心里面感觉到了宽慰,还是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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